top of page

Good Bye , Heaven

夜幕低垂,黑雲濃密如蠶絲糾葛,皎潔銀盤與遠方燈火輝映,夜闌人靜偶爾風聲瑟瑟,那是個寧靜和諧的夜。

巴克納待在樹林中最高的樹冠上,他的髮絲被無數次的吹撫,染上夜色的血紅披風如旗幟飄揚,指出了風的方向,身後展開那非人的象徵時不時地拍動。
而湖藍色的雙眼許久才眨一次,因為翅膀的主人正出著神。

就像過去的50年,與世隔絕的寂寥又再度一點一點地,像是沙漏中垂降而下的金黃,嘗試淹沒他的情感。但使魔的內心卻無法平靜,遠處明滅不已的光芒是他熟悉不已的處所,是包容過他原罪的天堂,明明就在眼前,卻無法身處其中。
巴克納伸出手想握住那點點星火,但他感覺到的永遠是代表孤獨的零。

他不停地想起那名神父。

金髮使魔失去過很多東西,唯獨擁有的是詛咒和生命,那讓他失去信念像行屍走肉般活著,花了半個世紀遺忘、接受了痛苦,他以為自己已經被慾望折磨到麻木,至少他看待這充滿生機的世界盡是苦意。

而這次,騎士幸運地擁有了綠髮神父教誨的信條、給予面對罪孽的勇氣,和那段時間美好的回憶後,卻在此時失去了對方,甚至是自己不告而別。

這讓他失落不已。

巴克納從行囊中取出繡著金色十字花紋的黑色圍巾,藉著月光注視了良久,最後他將之展開,覆上頸間。
當圍上那條贈與之物,皮膚確實感受到緊實布料帶給自己熟悉的熱度,柔軟但堅韌的織布阻隔了冷冽的寒意,他忍不住將腮頰以下埋入那溫暖的布料裡。

神父的笑容像是映入眼簾那般鮮明地出現在腦海。

對方是如此神聖、美好,像是沒入光芒之中,帶給他重生與希望。

象徵和平的白鴿立於十字架上,純白細膩的羽翅拂曉過天際地平線,他們站在樹蔭下談天,綠髮神父的一顰一笑、一舉一動像是被放慢了,巴克納都看在眼裡,他記得,他想要記得,渴望時間暫停,暫停在他倆對視的那刻,橘紅如夕陽的雙眼藏著笑意,映著自己的身影,直直看透了他被拯救的可悲靈魂。

腦海中的神父消失了,猶如北國降下的片片雪花,幾縷落在他們的肩頭上,幾縷化為黑暗中的點點碎末。
騎士蹙起眉眼,胸口突地像是被灼燒般疼痛,像是被巨獸緊箍住了全身,一股強烈的酸意一點一滴地從中蔓延,他差點無法呼吸,簡直要讓他窒息,彷彿在汪洋中滅頂的巴克納閉起雙眼,咬緊了牙關,隔著布料伸手按住了胸膛,那裡是心臟所在。

神父也會想著他嗎?

依照對對方的瞭解,那名溫和的神父肯定會對他的不告而別感到擔憂——這讓金髮使魔一直有著罪惡感。

但或許,巴克納輕垂眼簾,只要滄海桑田之際,物換星移之時,無盡的時間會撫平這一切,他終將被吞噬,直至遺忘。

然而即使是自己為了不帶給對方麻煩而主動離開,試圖習慣每一次的失去,他這次,還是感受到比想像中更劇烈的失落和酸澀。

敬愛的主,求祢垂憐,求祢原諒。

他是多麼想再看見那彎起的細微笑紋,想聽見那平穩令人安心的嗓音為他讀經,想再感受與對方並肩而行的踏實,想再感受對方無私的溫柔和包容……那毫無疑問是最幸福之事。

圍巾前端被握得皺起幾道凌亂的痕跡,巴克納發現後略為著急地撫平,接著又盯著花紋許久。

才經過幾天,他已經開始無法自拔地懷念那幾個月與神父相處的時光,為什麼這份情緒如此地鮮明且強烈?而這樣希冀的他是否太過奢侈?又為什麼——

…​…是什麼樣的情感會如此深刻入骨,透徹銘心,直至靈魂深處…​…

剎那間,騎士的雙眼睜大,湖藍色的眸子怔怔,像是領悟了什麼——


良久,垂下的眼簾顫顫,他輕輕地搖了搖頭,像是要把那突如其來的想法趕出腦袋。

但最後巴克納還是無法克制地,讓飽含情緒的唇不留痕跡地落在圍巾上,再緩緩離去。

如果要為這個舉動定義,那說得上是一個吻。

他想念那座天堂。

bottom of page